渡黄河

明代谢榛

路出大梁城,关河开晓晴。

日翻龙窟动,风扫雁沙平。

倚剑嗟身事,张帆快旅情。

茫茫不知处,空外棹歌声。


过北渚庄二首 其二

明代边贡

渚老有高趣,未衰先弃官。心犹壮夫勇,身且布衣寒。

雪里中宵坐,灯前细字看。不知东海上,何日起垂竿。

白燕

明代袁凯

故国飘零事已非,旧时王谢见应稀。

月明汉水初无影,雪满梁园尚未归。

柳絮池塘香入梦,梨花庭院冷侵衣。

赵家姊妹多相忌,莫向昭阳殿里飞。

云居山咏二首

明代常慧

半肩风雨半肩柴,竹杖芒鞋破碧崖。

刚出岭头三五步,浑身都被乱云埋。

经行仿佛近诸天,月上山衔半缺圆。

听得上方相对话,星辰莫阂五峰巅。


丁酉十二月初六初度 其五

明代袁宏道

雪霁寒江馔得鱼,北风香堕蜡梅初。身閒白发颠先黑,病后乌纱梦亦疏。

薄宦古人双屈指,家乡经岁两番书。百年碌碌浑如此,检点从前事事虚。

满江红·拂拭残碑

明代文征明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留别王甥元建

明代沈守正

海内存知己,何人一脉联。可儿原足爱,似舅未云贤。

萝薜宜加护,琴书莫浪传。长安多便羽,迟尔寄佳篇。

崦西徐少宰省中藤花开有诗邀予同作徐昔侍外舅守溪公授经于此今继践其职云 其一

明代严嵩

华省曙沉沉,朝回坐密林。竹风增爽气,花露净朝阴。

轩静驯孤鹤,床空对素琴。皆言公辅贵,仍有薜萝心。

哭徐用先

明代杨慎

子卿还绝漠,贾谊返长沙。共喜天才定,俄惊日已斜。

颓峰萦九折,逝水绕三巴。挂剑应无地,飞蓬惨泪笳。

送东阳马生序

明代宋濂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 ,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今虽耄老,未有所成,犹幸预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宠光,缀公卿之后,日侍坐备顾问,四海亦谬称其氏名,况才之过于余者乎?

今诸生学于太学,县官日有廪稍之供,父母岁有裘葛之遗,无冻馁之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无奔走之劳矣;有司业、博士为之师,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录,假诸人而后见也。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

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余朝京师,生以乡人子谒余,撰长书以为贽,辞甚畅达,与之论辩,言和而色夷。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是可谓善学者矣!其将归见其亲也,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余者哉!


答谷司仆见问

明代高叔嗣

幸自返中园,非关逃微禄。

方因疾病余,黾勉供樵牧。

春至东郭田,夏来北林木。

时从远原上,日纵平郊目。

野老逢与言,道书间能读。

何为共世人,无事相追逐。

劳君问出处,日暮掩茅屋。

任光禄竹溪记

明代唐顺之

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见其所蓄,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其为园,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钱买一石、百钱买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据其间,或芟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辄不惜数千钱;然才遇霜雪,又槁以死。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则人益贵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呜呼!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然穷其所生之地,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而绝徼海外,或素不产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见竹,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是将不胜笑也。语云:“人去乡则益贱,物去乡则益贵。”以此言之,世之好丑,亦何常之有乎!

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遍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间作一小楼,暇则与客吟啸其中。而间谓余曰:“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独此取诸土之所有,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亦足适也。因自谓竹溪主人。甥其为我记之。”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而不欲以告人欤?昔人论竹,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怪不如石,其妖艳绰约不如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谐于俗。是以自古以来,知好竹者绝少。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不过欲以此斗富,与奇花石等耳。故京师人之贵竹,与江南人之不贵竹,其为不知竹一也。

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马、僮奴、歌舞,凡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与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此其于竹,必有自得焉。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间也欤?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而后快乎其心。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吾重有所感矣!